我徜徉于辽阔的田野之间,
沿着心灵的踪迹寻觅失落的篇章,
那些遗忘的往昔,
在沉思中重生。
——梁小斌诗篇
合肥城内,盛夏似乎也沾染了冬的幽影。秋风借助院落的玻璃钢瓦,将夜雨的痕迹蔓延至人心深处。沥青路上,车辆穿梭,留下匆匆刹车之印。
这座城市——铁路沿线,废弃的港湾——昼夜不息,散发着如同长途公交车般的喧嚣。城市的经络跨越中国南北,神情复杂,以地名中那风趣的汉字祈愿丰足。市井之中,夜深人静,雾气缭绕间推开一扇窗,惊觉:居所何故介于中原与江南?一个呵欠,驱散空气中残余的戏曲,古老的嗓音随之消逝。脚下的大院、街道、社区、单位……荒凉与柔弱并存。正如火车站与夜总会,公园与城市各处生态激烈碰撞,相互撕咬致命之弱点……——在这撕咬、呵欠、冲突、陈腐的判决中,隐居着一位当代诗人。二十年来,他的名字一再被提起,又一再被遗忘;他四十余载的生活,恰似他诗歌中回荡的清晰之声,忠诚的影子。
正如火车站或夜总会,他的文字,他的诗意,小心翼翼地纪念着过往。有时,是对生存现象的耐心探索。他站在平民立场,以诗人的敏感,多年关注市民阶层中的公理、道德、逻辑;宛如南方省份城市中,以平淡生活掩饰的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。他运用格言或寓言,书写随笔,时而深思熟虑,时而意味深长。这位曾沿着红色大街狂奔,寻找爱与理性之光的诗人,其呐喊之声一度达至鲁迅、闻一多之高度。然而,在漫长的随笔生涯中,他展现了一颗理性而清晰的心灵,用文字延续诗歌中的声音。
这本书,犹如他的另一副躯壳。诗人书写随笔,有时象征着他的退缩,这一内敛的姿态,透露出生存的艰辛。既是一种休息,对安宁的渴望,也是抗争趋于激烈的征兆。这是一个信号,是对外力的敏感、本能的积累、对力量的咀嚼与品味。诗人在黑暗中沉吟自语,渴望光明,委婉道出对自由的向往,对专制的憎恨!某种程度上,诗人的随笔等同于沉默,如同紧闭良久的嘴唇。在梁小斌的随笔中,我们窥见了一个时代的苍白嘴唇,这份馈赠为艰难求生的中国人提供了一份汉语表达的心得。通过日常清醒、梦幻、回忆和沉思,梁小斌书写了自己的语言,遵循黄遵宪先生“我手写我口”的思想,从高音区走向细腻低音,生活本身成为强有力的修辞,融入这场音乐会的抽象雄辩。
在这部日常供词式的作品中,梁小斌展现了汉语公众表达的惊人直觉,为时代提供个人的辩护词,文字风格与时代精神特征紧密相连。他不仅模仿个人命运,也试图模仿时代命运。他以戏剧性口吻讲述时代阴影,文字间透露出公文、会议记录、私人笔记、精神受挫者的独白。从中,我们可以嗅到个人与时代专制政权之间的气息,一种冰冷、僵死的气息。在这种气息的存档、研究、制作标本的过程中,他取得了部分成功。他不仅与书籍达成内在默契,也与时代的痛苦生活保持适当距离,这正是一位诗人以含蓄、曲折的方式所表达的——对世界的神秘感悟。
他以汉语的亲切自然,捕捉时代生活的直接证据,如同小心翼翼的取证过程。在这些语词的结构中,仍保留着取证前的质朴与真实。
最后,我要说,我并非首位为本书问世而激动的人。早在七八年前,合肥、南京、广州的朋友们便深情推荐这本书。1993年,我最佳读物是《克尔凯郭尔日记选》,其次便是梁小斌的随笔选章。我们曾努力将其发表在一份已逝去的报纸副刊上。对这些出自工人之手、诗人身份的作者的文字,我曾感到不适和疑惑。然而,时间似乎最大程度地消除了这份疑惑。如今,我对这本书及诗人——《中国,我的钥匙丢了》的作者——充满敬意与喜爱,他的写作深刻触及我们即将或已逝去的生活。如今,我与这位可爱的诗人同住一座城市,有幸